“那封信——柏杰士的信!措辞是讽刺的语气,现在我明白了。”他念出那里面的句子,“‘在内心里,你不会看得起我,因为你知道人家归咎于我众口一词地给我定了罪名的那桩事情’——啊,现在已经十分明了,老天保佑我吧!他知道我知道!你看他措辞真巧妙。这是个圈套——而我就像个傻子似的,偏要走进这个圈套!玛丽,你……”
“啊,这真糟糕——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话——他没有交还你写的那份假对证词。”
“没有——故意留下来毁我们。玛丽,他已经给别人泄露过了。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做完礼拜之后,我在许多人脸上看出来了。嘿,我们给他点头打招呼,他都不睬——他当然知道自己耍了什么花招!”
那天晚上医生被请来了。第二天早上消息就传遍各处,这对老夫妻病得很厉害——据医生说,他们是由于得了这笔意外横财,兴奋过度,加以大家都去道喜,夜里睡得太晚,结果就被拖垮了。镇上的人都真心地替他们难受,因为现在大家所能引以自豪的,大概就只剩下这对老夫妻了。
两天之后,消息更坏了。这对老夫妻神志不清,尽做些怪事。护士们亲眼看见,理查兹摆出了几张支票——是八千五百元吗?不对——数目惊人——三万八千五百元!这个绝大的财运究竟应该怎么解释呢?
第二天护士们又有了新消息——而且是很奇怪的。她们本来商议好了,要把支票藏起来,以免发生意外。可是她们去寻找的时候,支票已经不在病人的枕头下面——无影无踪了。病人说:
“别动我的枕头吧,你要找什么?”
“我们觉得最好是把支票……”
“你们再也看不见这几张支票了——已经毁掉了。那是从撒旦那儿来的,我看见那上面盖着地狱的印,我知道这是送来骗我犯罪的。”然后他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说些古怪和可怕的话,叫人不大听得清楚,医生劝她们不要让别人知道。
理查兹说的是真话,那些支票以后再也不见了。
想必是有一个护士说了梦话吧,因为在两天之内,那些不许声张的呓语已经在镇上传得满城风雨了,而且这些呓语都是令人惊骇的。这些话似乎是说明了理查兹自己曾经申请那一袋钱,柏杰士隐瞒了事实,然后又恶意地把它泄露出来了。
柏杰士因此大受责难,他坚决否认这回事。他说这个害病的老头儿神经错乱了,这样重视他随便说的话是不公平的。然而怀疑还是继续着,大家都议论纷纷。
一两天之后,传闻理查兹太太在昏迷中说的话也渐渐与她丈夫的呓语雷同起来,于是怀疑更加旺盛,终于成为确信,全镇对这位唯一不曾丢过脸的重要公民的廉洁所感到的骄傲心理也就开始暗淡起来,像残烛般地一闪一闪,趋于熄灭了。
六天过去了,又传来了更多的消息,这对老夫妻快死了。理查兹到了临终的时候,神志忽然清醒起来,于是他叫人把柏杰士找来。柏杰士说:
“请大家离开这个房间。我想他是希望说几句心里话。”
“不!”理查兹说,“我要有人做见证,我要你们大家都听我的口供,好让我像一个人样地死去,而不是一只狗。我本身是清白的——虚伪的清白——和其他的人一样;我也和其他的人一样,遭到诱惑的时候就摔跤了。我签署了一份谎言,申请过那个晦气的钱袋,柏杰士先生记得我曾经帮过他一次忙,于是为了报恩(也是由于糊涂),他就隐瞒了我的申请书,挽救了我。你们都知道多年以前大家归罪于柏杰士的那桩事情。我的证明,而且也只需我的证明,就可以洗刷他的罪过,可是我是个胆小鬼,就让他遭了不白之冤——”
“不对——不对——理查兹先生,你……”
“我的女仆把我的秘密泄露给他了——”
“谁也没向我泄露什么话——”
“于是他就做了一桩自然而且合理的事情,他懊悔不该救我,就把我的丑事揭穿了——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绝没有!——我发誓——”
“我本着良心原谅他。”
柏杰士的热情的辩解,这位临终的人都听不见了;他随即断了气,却不知自己又做了一桩对不起可怜的柏杰士的事情。他的老伴那天晚上也死了。
那神圣的十九家中的最后一人也做了那个残酷钱袋的牺牲品,这个小镇被剥去了它那世代光荣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它的哀悼是不大显眼的,但颇为深沉。
经州议会通过——由于祈求和请愿的结果——赫德莱堡获得了批准,改名为……(不管它叫什么吧——我决计保守秘密),而且还从多少年代以来刻在这个小镇的官印上给它增光的那句格言中删去了一个字。
它又是一个诚实的村镇了,谁要再打算找它的碴子,发现它打瞌睡的话,那就必须早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