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儿也瞧见了那“罗九”兄弟,这两人又高又胖,站在人丛里,比别人都高出一个头。
但慕容家的人却连一个也没有来,四面的江湖朋友已开始有些不满,都觉得他们架子实在太大。
花无缺看来却毫不着急,面上的笑容也非常愉快,每当他眼睛望进车厢中去时,那一双锐利的目光,也变得分外温柔。
小鱼儿不禁捏紧了拳头,心里说不出地别扭:“车厢里的人是谁?难道花无缺真的和铁心兰寸步不离,将她也带来了?”
突见人群一阵骚动,十二个身穿黑衣、腰束彩带的彪形大汉,抬着三顶绿呢大轿奔了进来。
每顶大轿后还跟着顶小轿,轿上坐的是三个明眸妩媚的俏丫头。轿子停下,三个俏丫头下了小轿,掀起大轿的门帘,大轿里便盈盈走下三个艳光照人的绝代佳人来。
这三人正是慕容双、慕容珊珊和“小仙女”张菁。三个人今天都是宫鬓华服,刻意修饰过,就像是高贵人家出来做客的大小姐、少奶奶似的,哪里像是要来与人争杀搏斗的女中豪杰、江湖高手?
在山坡上等着瞧热闹的江湖朋友,大多久闻慕容九姐妹的声名,但见过她们真面目的却少之又少,此刻但觉眼前一亮,十个人中,倒有九个瞧得呆住了,就连小鱼儿都几乎瞧不出那文文静静地走在最后面的大姑娘,便是昔日跃马草原,瞪眼杀人的小仙女。
花无缺的眼睛,果然已从车厢里移到她们脸上,他那眼神与其说是赞赏,倒不如说是惊奇还恰当些。
慕容珊珊莲步轻移,走在最前面,敛衽笑道:“贱妾等一步来迟,有劳公子久候,还请恕罪。”
她说得是这么温柔客气,花无缺又怎会在女子面前失礼?立刻也长长一揖,躬身微笑道:“不是夫人们来迟,而是在下来得太早了。”
慕容珊珊笑道:“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风雅如公子,自当早些出来逛逛的,只恨贱妾等俗务羁身,不能早来奉陪。”
两人嫣然笑语,竟真的像是早已约好出来游春的名门闺秀和世家公子似的,哪里瞧得出有丝毫火气?
只听花无缺道:“南宫公子与秦公子只怕也快要来了吧?”
慕容珊珊笑道:“他们家里有事,已先赶回去了。”
慕容双接口道:“慕容家的事,向来是不容外人插足的。”
花无缺又呆住了,道:“但……但夫人们岂非……”
慕容双笑道:“我姐妹虽是他们的妻子,但妻子的事,有些也是和丈夫无关的,我慕容姐妹,又怎会嫁给个爱管妻子闲事的丈夫?”
慕容珊珊笑道:“公子只怕也不愿娶个爱管丈夫闲事的妻子吧!”
这姐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将花无缺说得呆在那里,作声不得。小鱼儿却暗笑忖道:“谁娶了慕容家的姑娘做妻子,果然是好福气,明明是南宫柳与秦剑自己不敢和花无缺动手,但被她们这一说,就非但丝毫不会损了他们的声名,人家反要称赞他们真是个善体人意的好丈夫哩。”
只是,他们既放心肯让自己的爱妻前来,想必是深信她们有制胜的把握,小鱼儿不禁又在暗中猜测。
江别鹤也真沉得住气,直到此刻,才微笑着道:“南宫公子与秦大侠若不来,此事岂非无法解决了么?”
慕容双眼睛转到他身上,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瞪眼道:“谁说无法解决?”
花无缺轻咳一声,苦笑道:“在下又怎能与夫人们交手?”
慕容珊珊笑道:“公子若不愿和贱妾等交手,就请公子莫要再管贱妾等与江别鹤之间的事,江别鹤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的事么?”
她笑容虽温柔,但话却说得比刀还锋利。群豪听了都不禁悚然失笑,只道江别鹤无论如何,都是忍不下这句话的。
谁知江别鹤还是声色不动,微笑道:“江湖朋友都知道,在下平生不愿出手伤人,何况是对夫人们?更何况只是为了些小误会。”
慕容双大声道:“江别鹤,你听着,第一,这绝不是误会;第二,你也未必能伤得了我们,你只管出手吧!”
江别鹤淡淡笑道:“这件误会暂时纵不能解开,但日久自明,在下此刻又怎能向夫人抡拳动脚?夫人就算宰了在下,在下也是不能还手的。”
这句话说得更是漂亮至极,群豪闻言有的已忍不住喝起彩来,就连小鱼儿也不禁在暗中赞叹:“普天之下,对付人的本事,只怕谁也比不上江别鹤的,尤其在这种场合里,才显得出他的本事。”
慕容双大喝道:“你明知花公子不会让咱们宰了你,所以才故意说这种漂亮话。”
突听一人大喊道:“至少江大侠绝不会自己溜回家去,却让老婆出头来和人家吵架。”
小鱼儿瞧得清楚,这呼喊的正是那化名罗九的欧阳丁。慕容姐妹却瞧不见他,也不知说话的是谁。
她们索性装作没有听见,心里却知道不能再和江别鹤说下去了,双方手段既然差不多,索性彼此包涵几分还好些。
小仙女突然大声道:“这样说来说去,是非黑白,还是分不清,不如还是动手吧,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花公子的高招如何?”
花无缺上下瞧了她一眼,笑道:“你想我能和你动手么?”
慕容珊珊笑道:“花公子想来定然是不肯和妇女之辈动手的了。”
花无缺笑道:“在下若是不慎,乱了夫人们的容妆,已是罪过,何况真的与夫人们动手?”
慕容双大声道:“此事必须解决的,公子若没有法子,我倒有一个。”
花无缺道:“请教。”
慕容双道:“贱妾等说出三件事,公子若能做到,贱妾等便从此不再寻这江别鹤;但公子若无法做到,便请公子莫再管江别鹤的事!”
听到这里,小鱼儿才恍然大悟,秦剑与南宫柳故意不来,慕容姐妹故意如此打扮,正是要拘住花无缺不能真的出手,她们才好拿三件事来难住花无缺,只要花无缺上钩,这一仗便算他输了。
但花无缺也不是呆子,微一沉吟,笑道:“夫人说出的三件事,若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又如何?”
小仙女大声道:“这三件事说出后,你若无法做到,咱们就做出来让你瞧瞧,这样总该算是公平得很了吧!”
慕容珊珊道:“这三件事自然是不分男女,人人都能做到的,贱妾等只不过是想领教领教公子的武功与智慧而已。”
花无缺笑道:“若是如此,在下便从此退出江湖。”
小鱼儿早已算定慕容姐妹说出的那三件事必定是古灵精怪,极尽刁钻之能事,此刻不禁暗笑道:“花无缺呀花无缺,你一答应,只怕就要上当了。她们挖空心思想出来的事,连我都只怕未必能做到,何况你!”
须知花无缺那句话说得虽轻松,但“退出江湖”四字,分量却实在太重,他此刻声名正如日方升,此后数十年的江湖生涯必定是多彩多姿,绚丽无比,但他今日若输了,这一生便将默默以终。
是以他自己虽然充满自信,旁边瞧热闹的人却不禁为他紧张起来,只见慕容姐妹悄悄商议了一阵。
慕容双终于笑道:“贱妾等要公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公子以‘金鸡独立’姿势站着,然后再令人来推,若是推不倒公子,公子便算赢了。”
花无缺笑道:“但不知夫人要多少人来推呢?”
慕容双眼波一转道:“随便多少人!譬如说,两百个吧!”
花无缺略一沉吟,竟含笑道:“好,就是如此。”
这句话说出来,群豪又不禁悚然动容。两百个人加在一起,那力量是何等巨大,纵然两百条普通壮汉,加起来的力量也绝非花无缺一个人所能抵挡的,何况他还要以“金鸡独立”姿势站着。
“这件事有什么稀奇,只要花些脑筋,任何人都能做的,你只要把背贴着山壁而立,莫说两百人,就算两万个人也是‘推’不倒你的。”
小鱼儿只当花无缺也想通了这点,谁知他并不走向山壁,竟在空地上就曲起一腿,微微笑道:“在下数到‘三’时,夫人便可令人来推了。”
慕容姐妹交换了个眼色,目中都不禁露出欣喜之色,齐声道:“遵命。”
这时山谷内外几百个人,包括小鱼儿在内,都以为花无缺是输定了,有的人甚至已在叹息。
以花无缺之武功而论,百十壮汉,的确不是他的敌手,但这种硬拼力气的事,却毫无技巧可言,既不能借力使力,也不能躲让闪避,别人有一百斤力气推来,你也必须要一百斤力气才能抵挡。
只听花无缺道:“一、二、三……”数到“三”字时,他踏在地上的一只脚,竟突然下陷了半寸,那坚硬的石地在他脚下,竟变得像是烂泥似的。
慕容珊珊瞧得心里暗吃一惊,挥手道:“花公子已准备好了,你们还等什么?”
抬轿的十八条彪形大汉,立刻快步奔来,他们显然是早经训练,奔行之中,第二人的手已搭上第一人的肩头,第三人搭上第二人的……十八个人脚步愈来愈快,冲向花无缺,推了出去。
这一推之力,非但聚集了这十八个人本身的力量,还加上他们的冲力,力量之大,可以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