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线本是想怼他几句的,至少也要说个吃多拉多恶心他一下的,不成想出口却变成了另外一种调调。
“我昨儿晚上吃多了!吃不了那么多!”她听着自己说的话,绵软得一塌糊涂,像是一块过分稀释后的面团。
“哦!”木加一脸色好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就少吃点,一会儿什么路况还说不好呢,少不了要忍饥挨饿的!”
毛线点头,不肯再开口。
“人得学着适应环境,高处过得,低处活得!”木加一说着又看了她一眼:“快去洗脸吧,一会儿米汤都凉了!”
一大早上什么都没干呢,倒先挨了顿骂,按照毛线以前的脾气,那必定是要火冒三丈了,可她今儿竟然有点如沐春风的惬意,怎么说呢,她的这些毛病,平日里隐藏得很好,不是特别亲近的人或者说没跟她真正一起生活过的人,大概是不知道的。她想,就连杜云,怕是也不知道她有这一身的坏毛病。
“幸好他不是杜云!”
毛线洗脸的时候,仍旧是习惯性地就着水龙头扑了把脸——人家倒是有个带喜字的大红瓷盆,可她不想用啊,好多人搁一个盆子里洗脸,那还不如不洗!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她看来,这种并不卫生不讲究的洗法,较前些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以前全村人吃水都用一口井,除了壮年男女要挑水外,半大的姑娘小子也是挑水的主力军,姑娘家劲儿小,两个小姐妹肩上抬着一条扁担,中间挂着一桶水,一般走在后边的年纪要大些,时不时地要伸手拽着点水桶防着往前溜;小子们可就不同了,必须是一人挑一担水,当然,一般从半桶开始,多半桶,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加,扁担搁在一头膀子上,啐一口吐沫,双手对着搓一下,嘴里喊着一二,弯腰提臀一气呵成,或咬牙含胸,或一步三摇,或憋着一口气闷头走路,左摇右晃,深一脚浅一脚,走一路洒一路,常常是一桶水到家大约就只剩小半桶多了
当然,这些娃娃蛋子都没什么看头,好看的是小媳妇挑水,一手扶着扁担,一手甩臂用力,扁担一上一下地颠着,嘎悠嘎悠,胸前一左一右地甩着,颤颤悠悠,偏偏又腾不出手来扶正那娇羞中带点恼怒又有点不服气的小模样,甚是惹人。
如此辛苦挑回来的水,自然得省着点用,就拿洗脸这事来说,一家人不只用一个盆子洗脸,还得用一个盆里的水洗脸呢,一般来说,家里男主人先用净水洗,之后是娃娃,然后是女人,当然,家里来客时,就得客人优先了,故而,早些年在村里总得听得“你先死(洗)”“你先死(洗)”这样让来让去的客气话。
毛线若是看了房东老汉老两口用的那掉了漆的白瓷盆,就知道自己手里这只印着“囍”字的红瓷盆是多么至上的待遇了!
挨了一顿骂,毛线再看着木加一时,竟然不那么生分了。
她刚端起半碗小米粥准备喝,房东大娘就来了,端着一碗鸡蛋水,朝毛线喊:“听说你生病了?严重不?要不要俄给打一针?”
毛线一怔,问:“您是护士啊!”